洞口有灯，所以到了夜晚也不会暗。

吃完饭，又随便聊了会儿天，李迹看着收拾食盒的越晗雪说道：“早点回去吧，晚上是不是还要看书？不要看太晚，早点睡，不然又容易睡不着的。”

“明天早饭我也会给你送的。”越晗雪收拾好后，提着食盒站起来。

李迹瞪大了眼睛：“你起得来吗？”

越晗雪微微一笑：“我早就开始早睡早起了。”

“你身体的毛病好了？”

“算是吧。”

越晗雪挥了挥手，往洞外走去：“明天见。”

李迹看着火光中越晗雪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在洛州城，他还是像父母照顾婴儿一样照顾着她，为她买酒，担心她晚上睡不着，第二天等她起来给她做饭，如今，自己被关在牢里，反倒变成她来照顾自己了。

李迹并不知道，越晗雪突然养成的独立习惯，正是在他从天牢救了宁画逃离京城之后。

第二天清晨，李迹刚刚睁开眼睛，便发现面前已经放好了一碗红枣粥。

那个女子，就坐在洞口，静静地看着他。

白天修炼时，少爷对李迹说的那些话而产生了一些害怕和低沉的情绪，李迹在这一夜没有用修炼代替睡眠，发了很久的呆，才不知在半个哪个时辰才睡了过去。

中秋的清晨，寒意胜冬，女子的肩头此时便附着不少的寒霜，而碗内的粥则是热气腾腾，看样子是一出锅就放到食盒里火速带过来了。

李迹莫名地有些感动，这是她这些年来起得最早的一次吧。

……今天越晗雪是带着书来的，也就是说，她要坐在这里陪李迹一天。

看着女子靠在石壁上看书的认真样子，李迹昨夜的低沉惶恐情绪，也渐渐地消失了，所以他再次盘坐起来，进入了修炼的冥想状态。

这一次，他没有再进入识海深处的那片空间之中，没有听到那个他从潜意识里就害怕面对的声音。

睁开眼睛，已是中午。

越晗雪仍是坐在那里看书，李迹不禁疑惑问道：“你不去打饭？”

“啊？”越晗雪把头从书本中抬起来，愣了愣后，慌乱道：“我又忘了，许晴妹妹应该做好饭了，你等我。”

“……昨晚的红烧鱼，真的是你做的？”

“当然是！”

“我不信，肯定是许晴做的。”

“你还想吃午饭吗？”

“我错了，这世上只有我小姑才能做出那么美味的红烧鱼。”

越晗雪满意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越晗雪提着食盒过来了，顺便还捎带了几个人。

姬月、许晴、以及某个又来蹭饭的家伙。

李迹没好气地对赵彦说道：“就算是蹭饭，你好歹也带点东西来吧，昨天不是说了让你带点别的书？”

赵彦学做越晗雪道：“我忘记了。”

“滚！”

……这个地牢热闹了，只是热闹的情景有些滑稽，四个人挤在狭小的洞口，一个人锁在宽敞的洞内，看着像是游人在围观兽笼里的野兽。

“如果我进去的话，会不会也被关起来？”赵彦看着面前抬脚就能踩进去的洞口，有些心痒痒又有些害怕。

“你可以试试。”李迹循循善诱道。

赵彦看了看他身上的金色铁链：“算了，不敢靠近你。”

李迹接过许晴丢进来的毛巾，擦掉嘴上的油渍，然后说道：“柳绮呢？她怎么没来？”

“柳绮妹妹说她有事，暂时回洛州城去了。”

早在比试之前，柳绮就以不是阐院学生不能一直住在医庄的理由，搬到京城住客栈了。

“我被关在牢里，她居然先回去了。”李迹感慨了一句，倒也不是太过在意。本来在他揭发诛候的计划里，柳绮就是无关人物，既算是保护柳绮的梦魔身份，也是为了之后作为诛候所没有注意到的隐形人替他行动。

“李迹哥哥，你真的是楚家的人吗？”盯着李迹看了好久，许晴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李迹点点头：“是啊，我是被将军训练起来保护楚南少爷的护卫。”

“那位楚少爷，也死在那个晚上了，诛候为什么要杀他和李少爷呢？”

姬月拉了拉许晴，摇头：“晴儿妹妹，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了解地太深入。连父王都警告我，让我不要打听的。”

“这样啊……”许晴看着李迹的脸色，也看出他是不想说，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

李迹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大家难得来探望我这个坐牢的，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做什么？赵彦，倒酒！”

……明明是地牢，却被这几名年轻人的青春朝气弄得好似秋游聚会，而在这地洞之外，明媚的阳光和凉爽的秋风下，庄子和邹衍微笑着看着此处。

“他的人缘可真好，和你这个老师完全不同。”

某人冷哼道：“幼稚。”

庄子笑道：“我可是很羡慕的呢，只可惜我那些学生在我面前都太拘束了，要是人人都和李迹一样好玩，那我是绝对不愿意出去游历各国的。”

邹衍说道：“他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只是一时被复仇蒙蔽了双眼，只要能够想通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复仇对他而言，就不再是需要用命完成的责任了。

“希望他早点像他师父一样想通吧。”

“对了，天子那边怎么说？”

“还算好消息，并没有要我们处死李迹，只是要我们剥离他的影魔。”

“剥离影魔？”邹衍眉头皱起：“那不是要废了他的魔身？”

庄子叹道：“是啊，这应该算是天子所能给出最仁慈的处刑了。”

邹衍沉默了下去，他知道要让李迹接受这个处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庄子摇头，脸上显出了为难之色：“我也不知道，他的影魔是楚离的儿子，他答应过出去后，让楚离父子见面的，如果剥离，楚南就会魂飞魄散，这个承诺就无法实现了啊。”

邹衍把双手负于蓝袍之后，抬头望着无尽碧蓝的天空，说道：“那么这个坏人，只能我来做了。”

……

……

医庄众姑娘离开地牢之前，还对李迹说了一些话，说她们会代表医家向各家弟子们联合情愿，让庄子教授早点把他放出去，李迹虽然表示很感动，但内心也清楚自己在各家的人缘并不算好，尤其是道家，这个情愿作用不会很大。

就像赵彦所说的那样，庄子师伯或许并不觉得他的罪很重，只是出于保护才将他关在这里，真正决定他什么时候能够出去的，还是宫里的态度。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式。

现在限制他的囚魔锁，主要是针对三魔的能力，对于普通修行者的作用应该不大，也就说，只要他毁了自己的魔脉，就能够摆脱囚魔锁，就像是苏秦那次在洛州城一样。

只是这个方式，李迹或许永远都不会考虑。

……

……

修炼醒来，李迹睁开眼睛，发现天色依旧晦暗。

越晗雪还没到，他也没有饿的感觉，便查看了一下体内的魔脉。

提升三魔力量的最直接途径，便是吃人，不需要运转天地灵气淬炼自己的身体，自然也就不需要修炼，虽然此刻处于被囚魔锁封印的状态，但他仍然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魔气。

比起去年的时候，他的魔气已经强大太多了。

他自信，如果能够抛开顾忌，全力使用三魔的力量，那如今的他能够和黄风奴有一战之力。

现在，自己的影魔身份已经暴露，如果能够平安无事地出去的话，那今后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这不就是，他期盼了十几年的强大吗？

看着身上的金色铁链，李迹甚至在想，如果他的魔气强大到一定地步，超越了魔婴境，那是否能够直接破开这囚魔锁？

元婴之上还有洞虚，那魔婴之上又是什么境界？

就在李迹好奇地向往着时，洞口出现了一袭蓝袍，罩在袍下的是一个小小的身躯，宽大的袖口甚至能够拖到地上。

天还没亮，邹衍老师怎么就来了？

邹衍走到洞口后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走了进来，走到了李迹面前，看着他，直接地道：“你想出去吗？”

李迹怔了怔，然后当然是回答：“想。”

邹衍抬起袖子，轻轻一挥，一个小瓶子飞出，落在他的手中。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定海大将军楚离的血。”

李迹一怔。

邹衍说道：“这是阴阳家四王将血祭仪式时，所需要用到的血，以血为媒，沟通传承者体内的血脉之力，再以九鼎引出，便能将四王将体内的通天怨力导回九鼎之中。

“关于你冒充李家之人所做的事情，宫里并没有下令要处死你，天子也相信了诛候的罪行。不过你杀死不死奴和断剑奴的罪，并不能这么轻易地被消去，所以如果想要出去，你需要，做一件事情。”

李迹看着邹衍手中的血瓶，心中隐隐有了某个猜测。

邹衍看着他，双眼闪动，那两道幽蓝色的光，仿佛照亮了此间昏暗的地牢。

“你，要作为楚离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代的四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