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

李迹对于面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主动对他说话，感到很惊讶，可想明白之后，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对啊，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

孤单站在桥上，被风雪一样的血花淋着的楚南，看着他，神情惘然，又有些复杂。

“你……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啊？”

楚南重复了刚才的话，怔怔地看着李迹。

李迹走上前，在桥边坐了下来，看着头顶纷纷而落的血花，说道：“因为我，在为你报仇啊。”

“我……不懂。”

“为什么……要为我……报仇？”

可能是感觉有些冷，李迹抱着自己的双膝，说道：“我也不知道，很多人都在劝我，说复仇没有意义，为了复仇而死什么的，更是愚蠢，可我，就是听不进去。或许，我只是在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吧。”

“价值……”

楚南转过身，看着桥下不断翻涌的血河，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迹站了起来，说道：“少爷，等你恢复了生前所有的记忆，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父母，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父……母……”

楚南喃喃地念着，眼中逐渐有什么光彩亮了起来。

他继续念道：“我……已经想起来了，我叫做楚南，你……叫做阿七。”

李迹已经走下了奈何桥，脚步微微一顿。

“是你……杀了我。”

他怔住，猛然要转身时，一片可怕的暴风雪骤然袭来，将他的意识打散。

“少爷！”李迹喊叫一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坐在地牢之中。

“刚才……那是什么……”李迹捂着自己被冷汗打湿的额头，眼睛瞪得浑圆，胸腔之内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半天无法回复平静。

“少爷说……我……杀了他？”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

就在李迹惊疑不定时，洞外的通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赵彦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来到洞外。

他放下包裹，擦着额头上的汗，喘气说道：“可累死我了，老弟，你没事吧？有什么受到什么虐待？”

李迹无奈地说道：“我可是阴阳家首席弟子，谁敢虐待我？倒是你，背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

“我怕你在牢里寂寞，所以给你带点消遣品来，做饭的话，越姑娘那边说会准备的，等会儿到饭点就给你送过来，”

赵彦打开包裹，里面是书、棋、酒、杯，甚至还有一只机关鸟。

李迹看着他这一大堆明显是用来玩乐的东西，十分无语：“我是在坐牢啊，你当我在住客栈呢。”

赵彦拿两个酒杯出来，摆在面前，倒上满满，说道：“反正也没有看守，他们随随便便就放我进来了，如果坐牢都是这样的，那我也愿意去坐牢。”

李迹笑道：“如果是你的话，只怕赵大将军会把你看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彦手腕一抖，把李迹的那杯酒给送了进去，稳稳当当地落在李迹面前，轻转三圈便静止，没有一滴酒水泼溅出来。

端起酒杯，赵彦一脸严肃地道：“这杯酒，就当我谢你为李家找到了真正的仇人。”

李迹接过酒杯，平静道：“这是我该做的。”

赵彦说道：“但你也间接救了我。”

李迹摇头道：“现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诛候……也未必是真正的凶手。”

赵彦将一杯饮尽，打了一声嗝，摆手说道：“这个话题很敏感，我们还是不要说了。”

李迹笑了笑：“当然不说了，没意思。”

赵彦问道：“你这边，究竟要被关多久？”

“我也不知道，十天？一个月？一年？或者是，永远？”

听着李迹的回答，赵彦突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或许……待在这里，对你是一种保护。”

李迹眉头一挑：“怎么说？”

“虽然很多人都惊叹于你用与李定方之战来揭穿真相的手段，但你终究是欺骗了所有人，尤其是欺骗了天子，逼他想用你的生命去保证李定方的未来，结果是你的存在对于李定方根本没有影响，这看似让你免了一死，却也让所有人明白了，你根本不重要。”

赵彦盯着李迹的眼睛，语气无比的认真凝重：“你不是楚家的少爷，所以注定不会有太多的保护，一旦你失去阴阳家首席弟子的身份，天子随便就能找个理由杀你，即便是楚离将军，可能也保不住你。”

“至少，关在这里，没有人敢对你下手。”

“……”

李迹放下酒杯，抬起头来，望着洞外的赵彦，说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怕被谁给杀掉的胆小鬼吗？”

赵彦摇了摇头：“你不是，老实说，你是个疯子。”

李迹笑了起来：“这个评价我喜欢。”

赵彦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再次倒满，并感慨说道：“一个为了复仇，可以不把自己性命当作一回事，让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编造的一个故事，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疯子，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只怕也不敢跟你这样聪明的疯子说话。”

李迹打趣道：“那你是瞒着你老爹来找我的吧？不然被他知道你居然找我这样一个疯子喝酒，只怕要把你的腿打断。”

“他知道。”赵彦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他其实对你的评价很高，毕竟，连李定方都无法战胜你，而你年纪还要比李定方小，在他眼中，可比我这个废物儿子要强多了。”

李迹怔了怔，“这样……不过我看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羞愧的表现啊。”

“或许是从小就被我姐打击得习惯了吧。”赵彦叹了一口气，举杯消愁。

两个同愁之人对饮，当真是愁上加愁。

太阳都下山了，已经过了饭点一个时辰，已经喝得没意思了的李迹一边随手翻着赵彦带来的黄色书籍，一边怀疑道：“她真的会来送饭？你之前去过医庄了？”

赵彦木然道：“越姑娘亲口说……她会的，至于是不是嘛，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要饿死人啊，你去食堂打饭吧，虽然可能只有残羹剩菜了，不过也比饿一晚上强。”

“这不好吧……还是再等等好了。”

“已经戌时了！月亮都出来了！”李迹挥动手里的书，愤怒地道：“那个懒婆娘绝对是看书看忘记了，我早该想到的，她会亲自来，我就把这本书的内容当场背出来！”

话音刚落，一句清脆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什么书？”

人未至，一道清冷的气息便吹进了洞中，在这深秋之季，竟给人一种寒意。

片刻后，那名比雪还要清冷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提着一个食盒，容颜还是那般的绝美，不过或许是从医庄到书剑山庄走的路有些长，她的额角微微有些出汗，哪怕她身上的气息冰冷无比，那些汗仍是自顾自地淌过额角。

李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居然真的来了！

赵彦也倒吸一口凉气，她是走路来的？

越晗雪放下食盒，看了看一脸震惊之色的李迹，又看了看他手中被挡住封面的书籍，问道：“你刚刚说要背书，是什么书？”

李迹回过神来，赶紧把书往身后一丢，正色道：“没什么，***经而已。”

赵彦心想：“那可是井瓶梅啊，居然被你污蔑成道经，事后我一定要你道歉。”

越晗雪没有在意那是什么书，这些年她每天都在看书，提起书早就没有感觉了，打开食盒，一股香味弥漫而出，瞬间吸引了两个饿鬼的注意力。

“好香啊，这是红烧鱼？是你烧的？”

越晗雪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的。”

“哇，越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也爱吃鱼的？我太感动了。”

李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当越晗雪取出饭碗和筷子之后，赵彦傻眼了。

“怎么只有一份？”

越晗雪答道：“我吃过了。”

“可是……我没吃啊。”

“咦？赵公子没吃晚饭吗？”

赵彦黑着脸道：“我下午去找你的时候，就说了去看李迹，是你自己说给我们两个送饭的呀。”

越晗雪有些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赵彦看着李迹美滋滋地捧起热乎乎的饭碗，欲哭无泪。

果然还是越姑娘的风格啊。

“算了，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来探望。”他无趣地站起身来，往洞外走去。

“下次记得带别的书来。”李迹不忘提醒道。

赵彦落荒而逃。

“你之前到底在看什么书啊。”越晗雪有些好奇了。

“真的只是道经，太无聊了，下次应该叫庄子师伯把他的《杂谈记》带给我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