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大概到了晚上九点；窗外原本被云遮挡的月亮重新冒出了头，洒下皎白的月光。

床上，陌上花和拂春亲密的挤在唯一的一条薄被下，少女与女孩光滑的皮肤互相碰触，反馈给两人的是温暖亲密的安心。

陌上花的按摩技术真的很好，尽管如此，在把拂春全身的关节都恢复之后，她还是累得够呛。

所以，她也忘记了比如说卷腹之类的运动，而是在再也不能再做出什么费力动作的情况下，随意的躺在已经舒服到沉沉睡去的拂春身边，拉过被子搂着她睡去。

她睡得很轻，直到现在，也还能听见屋外的虫鸣与床底下悉悉索索的爬行声。

也许是壁虎，或者是蟋蟀；蟑螂这种生物是直到后世外国的商船到达这片大地后，才开始大肆繁衍，在温度适宜，没有大量天敌的南方地区成为所有家居主妇的眼中针，肉中刺。

但陌上花不会对这些多腿的小虫子产生畏惧感，她在听的是人的声音，好在，没有听起来不对劲的声音。

所以，处在浅度睡眠的她，也就微微勾唇，收紧了怀抱，似乎是想要感受身边最后的一丝温暖。

不知是哪位杀手兼职哲学家的人说过，当你朝第一个人扣动扳机，将他杀死时，你今后的每个夜晚都只能半睁着眼，永远不能沉睡。

你杀死的人越多，你越难拥有一个无梦的夜。

拂春睡得很沉，就连陌上花因为突然出现的噩梦而仅仅勒住她的腰肢，也不过是让她叮咛两声，连眼都不会睁开。

陌上花也没有睁眼，尽管她知道自己又因为曾经的梦而醒，但就算如此，闭着眼睛休息也挺好的。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睡觉的方式——不知道何时会醒，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睡去。

很累人，但经历的次数多了，倒也和普通的睡眠感受没有区别；她已经大致忘记了熟睡的美好，若不是在柳芊芊的记忆里重新看见了有关入夜后熟睡的记忆，她现在就应该是抱着拂春，单纯的闭目养神。

而非突然坐起，撩开遮挡面颊的长发，望着自己曲起的双腿发呆。

她想点起一根烟，却在习惯性的将手伸向床头柜时，发现这早已不是自己的宿舍。

因为梦境而混乱的记忆再一次清明起来，陌上花苦笑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不觉间，有晶莹的液珠从指缝间流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

但就是感觉，心情不忿，鼻头发酸。

在这个世界，她孤身一人，没有战友，没有家人。

是真正的孤军奋战，若是死了，没人知道她的身世；知道的大概只有柳芊芊这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名号。

陌上花不想代替别人，更不想自己做出来的一切被其他人冒名顶替，不管是好是坏。

尽管这样的“顶替”是迫不得已。

她一直很想融入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以柳芊芊的名字活下去，为死去的柳芊芊正名；那个冒牌货应该受到处罚，而不是像真正的丞相千金一般，在丞相府顶着柳芊芊的名字，恣意妄为。

但她现在改主意了，完全是因为刚刚那个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的战友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并且是带着后世的先进武器和装备；势如破竹的攻入首都，为的是救出自己，却误信了假货的鬼话，认为欣喜若狂的自己才是那个蒙骗了皇帝与众人的骗子。

随后，他们杀了自己，并且以某种难以解释的科技带回了假货柳芊芊……

梦醒之后，仔细想想，就算他们真的拥有自己的战友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言行举止都和自己无一相似的古代女子；但有时梦的作用就是这么难以解释。

你明知它是不可能发生的，是假的，却还要为梦里发生的事情担忧、考虑。

现在，陌上花已经不再承认自己是柳芊芊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说叫陌上花，就是陌上花；顶多给个代称叫多卡特。

你们不是都认为丞相府那个才是真的柳芊芊，才是真的丞相之女吗？好！她是！

我不是，我假的，我叫陌上花，谁再叫我柳芊芊我就跟谁急。

这样，在这个世界的自己也算是有了影子，也能让周围的人知道，曾经与自己攀谈、合作的女人叫做陌上花；而不是所谓的京城柳丞相的假冒女儿。

人活在世界上，最担心的问题之一便是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就离世而去。

陌上花的思维方式大概是接近那些追求长生的皇帝，只不过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必死的，不可能因为什么长生不老药就永生不死。

她唯一想的就是在生前与死后，都能让人记住。

轻手轻脚的陌上花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拉起搭在椅子上衣服套在身上，曾经能够从卫兵身后实行暗杀的安静动作，没有惊醒拂春，而穿好了衣服的陌上花也不是打算出门。

她只是曲起左腿，握住了绑在小腿外侧的匕首，只有手心冰冷的金属质感，能让她找回曾经战场上染血蔷薇的熟悉感觉；而不是因为杀人过多，开始做恶梦的胆小女人。

蜷缩身体，据说是在母亲腹中最舒服的姿势；大概这也是为什么，缺乏安全感的人都喜欢缩着身子睡觉。

入睡之前，陌上花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一副面具，一副只能遮住半边脸的面具。

不知道寒言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皇宫，宝荣帝的寝宫。

国师的表情势在必得，皇帝的神色无可奈何。

“国师，你就那么在意那个妖女？”

“臣说了，那不是妖女；那是天命所选，是天命之女啊！”

似乎是因为国师已经说了太多类似的建议，宝荣帝也懒得继续在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上纠结，反倒是开口问道：“那国师准备怎么找到她，又怎么能确定她会遵循朕的旨意？”

“这个，臣自有妙计，只要皇上您愿意让臣出宫，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好，半年之内，若是那女人还没到禹州……”

“臣任您处置，还有，那女人名叫陌上花，不是丞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