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寻看着沈枫那副模样，冷哼一声。

这富贵功名，前缘分定。只是这沈枫，一味地追求长远荣华，又一心想着要得到一个男婴，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大夫人善妒，这人也并非不知。沈千寻不禁想着前些时候在赵国做的那个冗长的梦，那时候，大夫人分明是个温婉女子。一旦是被辜负了去，纵使是再怎么温柔的一个好人物，也会变成一个凶婆娘。

这自然是怪不得女子本身。

他们二人，必定也曾说过什么一生一世不分离的话，只是现如今，到底成了虚妄之事，着实可悲。

“丞相爷可有什么说头么？”沈千寻拉着沈千倩的小手，一脸冷凝。“我让四妹妹住进王府之中，日后也担承着四妹妹的婚姻大事，还请丞相爷放心才是！”

沈枫看着沈千倩泪眼盈盈的模样，愈发心酸。

这人失了娘亲，心思悲恸，倒也不难理解，只是这往七皇子府上去，到底是于理不合。他眉头紧蹙，朝着那人觑了一眼，轻声道：“只怕是于理不合！”

“理？”沈千寻冷笑连连。“这又要什么理？这理是死的，人是活着，难道说，丞相爷还想着要看看这相府之中，能发生什么悲惨之事么？还请丞相爷三思而后行，莫要叫自己懊悔十分！”

沈枫听着心惊肉跳。

他自然知晓，现如今诸事艰难。若是叫沈千倩留在府上，日夜焦灼，又是个身子骨不好的主儿，只怕是又要出了什么大事儿了。他一脸认命了的表情，摆了摆手。

“也罢了，也罢了，既然是千倩自己心甘情愿跟着去的，我又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只是这王府再如何好，也不是自己的家，千倩，你若是想家了，再回来，也便是了！”

“多谢爹爹！”沈千倩朝着那人福了福身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惜。“多谢爹爹成全！”

这会子，竟然都成了成全？

沈枫只觉着自己做的这个爹爹，着实可悲的很。

有生之年，变成如此模样，到底是自己的过错，若是当初，洁身自好，未曾辜负任何女子，想来，今时今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沈千寻同沈千倩一同出了府门。

那老管家见着，眉头微蹙，朝着沈千寻讪讪一笑，一脸恭敬，说道：“三小姐这是？”

“四小姐日后不在府上住了！”

额！

那老管家一脸茫然，也不知这是谁人决断，只是看着他们一行人，坐上马车，扬尘而去，他慌慌张张跑到后院，见着沈枫站在灵堂前头，茕茕孑立，着实荒凉。

“老爷！”

“嗯！”沈枫应了一声。“何事？”

“方才三小姐同四小姐一处走了，只说是四小姐日后不在府上住了。这事儿？”

“是真的！”沈枫骇笑连连，摆了摆手，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冷凝。“随她去吧，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纵使是不留着千寻，她也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沈枫知晓，这是因为柳如云的缘故。

当初辜负了柳如云，才闹到了此般境况。想来可笑，他对柳如云，到底还有几分怜惜之心，偏得那人半点都不稀罕，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去了。连带着沈千寻，都同他生了嫌隙，只想着有生之年，再也不见。

箫元澈是何等子人物？他更是不敢招惹分毫，只能看着他们在丞相府中“为非作歹”，自己有口难开。

老管家见着，不敢多话，径自去了。

沈枫看着那灵堂里头一片雪白，不禁想到当初第一次见着石琪之时，她就是穿着一身白衣裳。也不知是怎的，竟然有那么一副好嗓子。

他是一个喜欢听曲儿的，当年也算是个戏迷了。

听着这人嗓子着实是好，这才起了贪恋，非把她娶到了丞相府中才好。

后来大夫人妒忌十分，又害了她数次有余，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那会子忌惮着信阳候的势力，不敢声张，只能听之任之，全然不管。也不知那人害了多少条性命。

呵，孩儿！

他们的孩儿！

他苦笑连连，两眼通红。

报应，都是报应。

小喜的孩儿是被大夫人给害了的，纵使是那人最后死了，也是因为大夫人的缘故，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晓，自己错的又是有多离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姑息养奸。不仅仅是为着那些无辜之人，也是为着自己的发妻。

当初大夫人到底十分温柔多情，也叫他万分迷恋过的。

现如今，却是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叫人见着，就是十分惶恐。

果然应了那么一句，若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是也无恐怖也无愁。他这会子，就是如此心境，坐在一边，眉眼低垂。

想来那沈千倩跟着沈千暮离开了丞相府，反倒还好些，至少能抱住性命。

沈千倩自幼就有不胜之状，若是能调养好身子，日后再嫁给一个知心知意的人，不求着大富大贵，只求一生安平，倒也极好。

这红袍乌帽，紫绶金章，也不知是叫他追寻了多少时日，只是今日回头看看，愈发觉着可怜。

得到的只有这些，失去的却是千重万重。

沈枫老泪纵横，一时之间没了半点计较。

一群人，唧唧咋咋，闹闹哄哄。

在他眼睛里头胡乱转悠。他顿时觉着十分疲惫。只想着见着那么一个大夫人。他跌跌撞撞，直接往揽月轩去了。

里头静静悄悄，没有半点动静。

那守门的婆子见着是沈枫来了，忙不迭地朝着那人行了一礼。

“夫人呢？”

“回老爷的话，这会子正在阁楼上头呢！”

“嗯！”

沈枫应了一声，忙不迭地上了路。

这才听着隐忍着的哭声。

那人见着沈枫来了，忙不迭地背过身子。在那么一瞬间，沈枫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雅兰小姐。

“雅兰！”沈枫十分动情，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大夫人的小手，一脸颓丧。“雅兰，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我该知足的！”

大夫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人。

“都过去了！”她抹着眼泪，低垂着脑袋，“再如何，咱们都没了千暮了！”

“你好了么？”沈枫一脸震惊地看着大夫人。“雅兰，你清醒了么？”

“谁知道！”她苦笑两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方才还听着千暮叫我一声娘亲，我好生欢喜！只是当我转过身子去找她的时候，夫君，咱们的孩儿，就这么没了，如梦幻泡影，就这么没了！”

“千暮走了！”沈枫苦涩一笑，许久未曾听着有人唤过自己一声“夫君”，这会子听着，愈发觉着心酸莫名。“已经走了，雅兰，我现如今，只有你了！”

“不，你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大夫人一脸悲怆的笑。“你娶了那么多房姨娘，但是他们对你何曾有过几分真心？我知道，柳如云是对你有过的，但是其他几个，我不敢苟同，但是不管是谁，都没有我爱你这样深切，你一无所有之时，我就在你身边了。夫君，你千不该，万不该辜负了我，伤了我的心！人人都说我嚣张跋扈，说我心狠手辣，说我恶有恶报，但是夫君，你可还记得，我当初在闺阁之上，做着待嫁闺中的女子之时，我也是个好人！”

沈枫苦笑更甚。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都是被我逼迫至此！”

“夫君知晓，倒也罢了！”她摆了摆手，骇笑连连。“若是夫君可以一心一意待我，我自然不会变成如此模样，叫我自己都欢喜不得。只是我必须如此，才能叫你对我有些敬畏之心，对我好上几分，多么可怜。一个女子，落得如此下场，她就输了。而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我哪样深爱你！那样为着你，可是到头来，还是叫你辜负了去，你对不住我！”

声声句句皆是血泪。沈枫追悔莫及，紧紧地抱住了大夫人的声音，又见着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的儿，我的儿！”

沈千暮的死，叫她彻底完了。

沈枫只觉着十分惶恐，也盼着她能好好儿地活着，至少陪着他。

现如今这么一个偌大的丞相府，孤寂一片，着实荒凉的很。他愈发住不惯了。

“过些日子，我就罢官，咱们往山林里头去吧！”

大夫人也不应声，反过身子，抱住了那个长条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