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双目圆睁，一双眼睛熠熠生光，好似辰星万点。忽而又黯淡了下来，兀自低垂着脑袋，也不多话。

云欢在一边站着，听了这话，倒也不觉着稀奇，自己的这个主母，一直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着这沈千寻，跟沈千暮大不相同，身子柔软，性情敦顺，待沈千寻也是极好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物。只是这身子却是千不好万不好，怕是难以存活。

正自说着，又见着那大夫人头发凌乱，穿着一身素衣，款款而来。两眼儿红红，好似是哭过的一般。

这也真是稀奇的很，都知晓这大夫人的脾性，这会子反倒是改了性儿，知晓云婆婆殁了，也有些伤心。

“三姑娘回来了！”那人径自到了沈千寻跟前，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哀怨。“哎，三姑娘！”

“嗯？”沈千寻挑了挑眉，看着那人如此做戏，心中愈发反感，往后退了两步。“怎么？有话要同我说不成？”

“有，自然是有的！”大夫人漱漱落下泪来。“三姑娘应该知晓，前些时候大皇子被带到了京兆尹去的事儿吧？”

“知道，亦或是说，此事天下皆知，怎么？”

刚听着这话锋，就知晓这人来意。

沈千寻骇笑两声，觑着大夫人讳莫如深的脸色，意味深长地说道：“纵使是为着你的女儿，你也该知晓，那大皇子萧元翊并非良配，与其是耽误一生一世，倒是不如趁此作罢，何苦这样求人帮衬？况且，这一次萧元翊所犯乃是死罪，难道你当真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辩了不成？”

大夫人双眼发直。

被沈千寻这么抢白，倒是叫她愈发无话可说。她自然知晓萧元翊并非沈千暮良人，只是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退路？今时不同往日，沈千暮再也不是当初那么一个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大小姐了。

她是大皇子府，一旦是萧元翊殁了，她就成了未亡人，一生一世受人指点，这样的苦楚，那人如何受得住？

天下父母心，到底一般无二。

沈千寻双眼微眯，看着大夫人如此复杂的脸色，骇笑连连。

都知晓这人无望大德，而思小怨。最是厉害心狠不过。偏得遇着了沈千暮那么一个天魔星，纵使是有通天的好本事，也是用不上了。

一报还一报，自古而然，无可厚非。

她一脸冷凝，朝着云欢说道：“咱们跟着四小姐去看看石姨娘！”

刚别过身子，就见着那大夫人忙不迭地冲上那人面前，两眼含泪。

“三姑娘，现如今你可不仅仅是这丞相府上的三小姐了。你还是七皇子妃，五皇子失势，张贵妃殁了，这大燕的天下，都是全由着七皇子做主，七皇子又是对三姑娘如此宠爱，饶恕大皇子，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为何，为何三姑娘要如此赶尽杀绝，我们千暮，不过只有一十八岁，若是大皇子有个好歹来，难不成叫千暮守寡不成？”

沈千寻眉头紧蹙，看着大夫人浊泪滚滚。因着今日脂粉未施，是以看起来颇有些憔悴，脸上的那些斑驳皱纹，愈发显眼。这会子倒是叫人信了，大夫人过些时候就有四十五岁的年纪。

这女子的一生，最华美的时候，已然过去。

大夫人生的十分貌美，这是当初柳如云说的话。

沈千寻深信不疑，毕竟，依着沈枫的脾性，若是生的差些，也是看不上眼的。

“你求我无用！”沈千寻冷着一张脸子，觑着那人的脸子，冷哼一声。“作恶多端，必有报应，大皇子这是自食恶果，沈千暮未曾受到一星半点的牵连，已然算是万幸，你竟敢还求着饶恕萧元翊不成？”

大夫人头一次见着沈千寻如此狠戾模样，一时之间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呆呆愣愣，站在原地，苦涩莫名。

“求你了，三姑娘，我们千暮的性命，就在须臾，你也知晓，那丫头性子执拗，认定了大皇子，这一生一世，也就是大皇子的人了。我固然知晓大皇子为人不好，只是那人心里欢喜，我这个做娘的，又能如何？纵使是将大皇子贬为庶民，也是好的！”

“你怕是想错了，这一回，要的不仅仅是大皇子的皇室名分，而是要了他的性命，这也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这要天下人表率，若是天下人都愿意叫那人安安稳稳，成为庶民，我也无话可说，偏得，萧元翊现如今乃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也莫要失了自己的身份，叫人耻笑！”

“求你了！”大夫人心一横，直接朝着那人跪了下来。

这一对母女，还真是格外相似。

沈千寻心中发颤，冷笑连连。

正自为难，就见着箫元澈从外头匆匆忙忙赶了来。见着此般形状，眉头紧蹙。朝着大夫人冷冷地觑了一眼。

“这是做什么？”

“她在给大皇子求情呢！”沈千寻被箫元澈搂到怀中，看着大夫人的眼神，愈发防备。

“求情？萧元翊？呵！”他冷笑两声。“怎么？这天下之中，传闻不断，大夫人都不听听的么？”

大夫人愈发觉着窘况，有生之年，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儿？若非是为着自家女儿，她纵使是死了，也不愿意如此失了体面。

“求求七皇子网开一面！”

“此事同我无关，莫要求我！”箫元澈冷笑连连。“自食恶果，无可怨尤，何苦求情？大皇子罪有应得罢了！”

沈枫见着这一幕，愈发惶恐，忙不迭地将大夫人拉了起来，一脸嫌恶。

“又在闹什么！好不晦气！”

“我晦气？”大夫人苦笑连连。“我这是为着你我的女儿，这才做到了这一步的，你瞧瞧你？多么矜贵，当朝丞相爷，偏得没有半点用处，连自家女儿央告，都未有半点法子，枉为人子，枉为人子！”

“滚回你的揽月轩！”

大夫人哀怨更甚，那老嬷嬷见着沈枫如此暴怒，忙不迭地握住了大夫人的小手，凑上前，轻声道：“夫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大夫人听着这话，苦笑连连，愈发悲恸，一路哭到了揽月轩。

沈千寻兀自沉吟，心里老大不快。

大夫人自然可怜，沈千暮这会子也是十分悲惨，偏得当初作恶多端，这会子千难万难，也不会有人愿意帮衬一二。大皇子本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贵为一国皇子，为着自己功名，竟然同贼寇勾结。而后还害了自己没了孩儿，此等子恶仇，如何不报？

她顿觉头晕目眩，依偎着箫元澈的身子，心中带着几分悲恸。

昨夜雨滂烹，打倒葡萄棚。

她猛然间想起这么两句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

“若是没有大皇子同周步尘颉颃一气，元兮，你我的孩儿早就朝着咱们咿呀学语了！”

“莫要多想！”他最怕的就是沈千寻又想到先前之事，饶恕不得自身，反倒是又要病一场。“日后，咱们还能有孩儿的，这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罢了，倒是你，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这样哭着，叫我担心！回府去吧？”

“且慢，我还有一桩事儿！”

“嗯？”

“这是我的四妹妹！”沈千寻握住了沈千倩的小手，冰凉刺骨，她愈发怜惜了些许。“石姨娘病了，我想着带着云欢过去瞧瞧，你等着我便是了，等会子就好！”

“也罢，依着你的意思就是了！”

石琪一十五岁就跟了沈枫，只得沈千倩这么一个女儿，现如今沈千倩已经有了一十三岁，生的颇为伶俐。只是身子羸弱，生存艰难。

偏得大夫人大权在握，平日里头月钱也都被时常克扣，本就艰难，这会子病了，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沈千寻想着当初，这原身同柳如云也是一般无二，当真是饱受欺凌。那人也不知是有多少狠戾之心，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若是个好的，求人帮忙，到底是好商议的，偏得跟大夫人这样的人，叫人无话可说。

沈千寻见着那人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清灰之气，还未曾到三十余岁，这面相却是见老了。

“我娘身子向来如此！”沈千倩咳嗽了半晌，呜呜咽咽，又哭了两声，珠泪滚滚。“怪我无用，找不着人来救助我娘！”

到底是个不容易的。

“三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三姑娘身份矜贵，如何敢来叨扰？都怪千倩是个不知事的，叫你为难了！”

“石姨娘莫要如此见外！”沈千寻凑上前，看着她如此形状，心里也老大不是滋味。“病的这样重，我爹爹不知道么？”

“丞相爷公务繁忙，寻常时候也是见不着的，怨不得他！”

呵！

沈千寻骇笑两声，也不多话，云欢给那人开了几副方子，沈千寻又同那人说了三两句话，这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