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定。汴京城中，再无食人之事。

天寒地冻，朔风飒飒。这样的腊月寒天，一个个儿都只能窝在院子里头，安然度日。

沈千寻日日拿着暖壶，加上那九千岁，身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和暖，抱在怀里，分外暖人。她日日抱着九千岁安枕于榻，倒也十分恣意。并不过问世事，那箫元澈每回一来，便是逗留一日，那些人见着，都习惯了这种行径，倒是没有半句闲话。倒也稀奇。

听闻娘舅柳如惕因着事事谨慎，立了不少汗马功劳，被提拔了一番。现如今倒是成了京兆尹的头目。只是那京兆尹，却算不得什么好去处。处于汴京城的最南端，比不得汴京城中门楼高耸，那里山高谷深，乃是荒凉之地。六街三市都是冷淡凄清，并不繁华。当年此处并不算是汴京城，而后整改，划拨与汴京。只是不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比不得汴京城的。那柳如惕在那处一住便是数十年光景，倒也难得。

这会子天寒地冻，那又是个蛮荒之地，想来愈发冷厉。

怪不得柳如云日夜忧惧，也是理所应当。

“听闻那里头还有几座大山？”

“不错！”箫元澈看着那人这样好奇的模样，笑意渐浓，“怎么？近日里头倒是日日问到你大舅，是何缘故？”

“我娘日日与我说，大舅这会子必定挨冻吃苦，只得这么一个兄弟，自然担忧，你领悟不得！”沈千寻哼哼唧唧，窝在一边，炉光映的班长脸子带着金灿灿的火光，倒也十分好看。“现如今又被提拔，必定志存高远，身上担子愈发重了，数月前，因着救了沈枫，被那人抬举一番，在府上住了三五日，我娘说，那是他们兄妹这些年来，唯一较为亲近的日子了。想来也着实心酸，何至于此？”

“豪门大户的，到底没有多少自由，你娘是看的开的，毕竟，都已经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就习惯了！”箫元澈帮着那人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笑意渐浓，“若是你这样担心，我倒是能派人前去瞧瞧，送些御寒的东西去，以你娘的名头，你以为如何？”

沈千寻双眸微闪，看着那人的眼神愈发带着感激。

“若是这样，自然极好！”

“方才你说到大山，那山倒也是十分厉害，到了六七月间，裂石崩崖，若是行人恰好遇着，人命即休，是以每年到了六七月，那京兆尹，总是格外荒凉，三五日都见不着一个行人！”

“那样的地方，我大舅竟然住了那么些年份，倒也叫人纳罕！”

箫元澈微微颔首，确实是叫人敬佩。

器不说，那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官，没有多少俸禄，就说那块儿地界，也不适宜久居。那人一住数年光景，想来是因为信念支撑的缘故。

正自说着，就见着云欢一脸沉肃，头上带着三两多未有融化的雪花，打着帘子走了进来。

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冷声道：“出事了！”

沈千寻眉头紧蹙，又听着云欢接着说道：“听闻京兆尹新上任的大官，杀了数个汉子，这会子，正派人带到汴京城中来问罪来了！”

京兆尹新上任的大官？

那不就是柳如惕，自己的大舅么！

沈千寻霍然站了起来，满面寒霜。真是荒唐，若是柳如惕当真会去杀人的话，也不会在京兆尹一待数年。真当这年岁算不得什么不成？当真是荒唐至极。

“这必定是为奸人所害，那人若是能做这样的事儿，我沈千寻倒是白活了，心里这点算计都没有，难道，还真是识人不清不成？我不信，云欢，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怕不是以讹传讹吧？”

云欢忙不迭地摆了摆手，说道：“兹事体大，现如今，汴京城中知道的人倒是不多，只是长此以往，他们必定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皆知了。云欢是怕此事到了后来，又牵扯到了小姐，毕竟，这人跟小姐倒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欢说的不错。箫元澈目光灼灼。

这才数日光景。倒是惹祸上身。那柳如惕，当真是倒霉催的。

“气煞我也！”沈千寻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看着九千岁一脸无辜的蠢萌模样，猛然想到柳如云，若是被那人知晓，自家兄长被人如此冤枉，还有些许牢狱之灾，想来那人必定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指不定还要晕厥过去。她忙忙朝着云欢说道：“此事必定要瞒着我娘才是，她向来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兄弟，还被人如此冤枉，必定受之不住！”

云欢微微颔首，却又满脸为难。

他们自然是可以藏着掖着，只是大夫人跟沈千暮却又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只怕是这事儿传开了之后，那人会想千方设百法地让柳如云知晓。

箫元澈微微站定，紧紧地搂着沈千寻的腰身，轻声道：“莫怕，这事儿，我来处理也就是了，你好生在府上等候消息！”

说着，他自顾自地披上了那件压青花凌大氅，径自去了。

沈千寻依着窗柩，愈发愤懑。

京兆尹离得那样远，到底是谁这样跟柳如惕过不去。找上门来作乱。好不气人。

不等此事传开。大夫人那一头就得了消息，得知柳如惕大难临头，不知道有多少欢心。

沈千暮看了那密信，冷笑连连，脱下外头那件粉色貂裘，放下狐皮软帽，一身珠翠绫罗。她坐在一边，自顾自地用着暖壶，朝着大夫人笑了笑。

“这可算是好了，那人现如今遇着了大难，若是被拾锦苑中的那位病秧子知道了，怕是要怕的撒手归西了！”

“好孩儿，我们可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大夫人正愁着没有法子杀杀沈千寻的威风。她那样在意柳如云，若是那人不成事了。想来沈千寻也要害一场大病，就算是死不了，也够她受苦受难了。当真是大快人心。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救人于水火之中，当真是绝好，绝妙！”沈千暮呵了呵气，小脸红红，“真好，真好！”

“你莫要念着此事，这事儿我自有计较，倒是你，这些日子不见大皇子来，所为何事？”

呵，好一个大皇子。

沈千暮冷哼一声，朝着自家娘亲笑了笑。

“娘，你说，若是我日后不跟大皇子，可有什么计较么？”

闻言，大夫人一脸骇然，忙不迭地走上前，紧紧地攥住了沈千暮的小手，轻声道：“你们之间，可是生了什么龃龉？大皇子日后若是成了太子，也就是日后的皇帝了。你若是跟了他，也就是皇后，现如今你们婚期既定，难不成，还有悔婚的道理么？就算是悔婚，那也是你吃亏了去，难道，这样浅薄的道理，你都不曾知晓不成？我这也是不想叫你吃亏了去，良苦用心，你可要好生琢磨琢磨才是，为娘也知道，那大皇子脾性古怪的很，只是为了日后锦绣前程，还要忍耐几分！”

锦绣前程？

沈千暮愈发觉得可笑。那人对她没有半点真心，她也不想对她真心相待。

既然这样为难她，她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这样忍辱负重，又有什么用处？说到底，还是要被那人给欺负了去。

“娘，我毕竟是你嫡亲的女儿，难道说，前程比不得女儿重要么？”

“那也是你的前程，跟娘没有半点相干，顶多有些体面，到底是你享受荣华富贵！”

沈千暮抿了抿唇，话虽如此，只是若是不报了那仇，也叫她心火难消。好在得了一个柳如惕被连环杀人案困顿其中，算得上是个绝好的消息，能叫那一群人呜呼哀哉数日光景，若非如此，当真叫人心中愤懑不已。

“娘，咱们得把这个好消息，说给柳如云听听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