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东西玲珑剔透，玉色澄明。里头好似是有千万点繁星滴落。蜜蜜沉沉，潇潇洒洒，好似是含着千万斤银流苏。

玉锁的下头，正是刻着一个“赵”字，小篆，十分雅致清新。更是古朴异常。若是在平常时候，她必定心生欢喜，只觉得这值不少银钱。只是现如今，同她身世有关，沈千寻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心思。统统抛撒。

可见，那欧阳钰所言非虚，她十有八九都是赵国皇后的女儿，那人因为失了骨肉，缠绵病榻数年之久，着实可怜。

柳如云见沈千寻意味深长的模样，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沈千寻的小手，“在娘心里，千寻是娘的女儿，只是千寻，这丞相府乃是一个大是大非之地，容不得你的，别看现如今大夫人收敛几分，日后若是丞相爷官运不顺，必定会求济大夫人，那个时候，才是大夫人冲着咱们发难的时候了，你也就能知道，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千寻是从未怀疑过柳如云说的真实性，只是心里着实难受，一时之间无可告慰。

“娘，那也犯不着出家啊，青灯古佛，又有什么好的？”

“求的是心安！”柳如云笑笑，“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孩儿，未曾料到都是死胎，得了你，叫我好生欢喜，娘知道，这都是我佛慈悲，见我可怜，才让你成了我的女儿！这些年来，你也不知道给了我多少安慰，听闻那赵国皇后，奄奄一息，人命危浅，毕竟是你自己的生身娘亲，你回去瞧瞧也是好的！”

“那娘呢？”

“这会子自然不会跑到紫竹林去，娘要看着你成婚，那时候方才放下心来，若非如此，都不能尽心！”

闻言，那人一脸悲怆，有说不出的滋味。

沈千寻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柳如云的院子，那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云欢见着了，微微蹙眉，迎上前，说道：“小姐，怎么了？面色这样差！”

沈千寻摆了摆手，苦笑更甚。“我不是我娘的女儿！我不是，原来，我真的不是，云欢，我不是这丞相府上的三小姐！”

云欢微微愣神，心里隐隐约约能想到方才柳如云跟这人说了什么，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如此伤心，她轻轻地拍着沈千寻的身子，脸上带着一丝丝的劝慰。“小姐，主子以前也说了，不论小姐是谁，这日后，不都是主子的妻么？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沈千寻哭了半晌，倒在软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梧桐苑。

一连病了数日光景，纵使是吃了云欢开的方子，这小喜的身子还是一日重似一日。珍珠见了，愈发担忧。

这日熬了一碗人参粥，甫一递到小喜跟前，那人就狂呕不止。珍珠见着，当真是吓得不行，忙不迭地帮着小喜轻轻地拍了拍背。

“主子，这可怎么了得？”

不过数日光景，小喜就已经瘦的没有人形了。若是长此以往，必定是要完了。珍珠哭了又哭，哪里割舍的下，偏得这人诸事不管，日日以泪洗面。

“主子，就吃些吧！”她满脸是泪，说不出的悲哀。“若是日日都是如此，哪里了得？这身子如何受得住啊！”

小喜也不理，蜡黄这一张脸子，半晌才回道：“小喜，往拾锦苑走一遭吧，看看三小姐，若是能叫她来看我一面，我就了了心愿了！”

这……珍珠一听这话，哭的愈发凶了。这样的话，分明就是临死之人才会说的。

“不，不要！”珍珠忙不迭地摆了摆手，“不要，主子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主子，莫要丢下珍珠才好！”

“为人奴婢，最要紧的就是老实忠诚，可怜我，一时之间，走了歪路，才落得如此下场，我总是想着，若是当初我不曾嫉妒云姑娘，不曾恶向胆边生，想来，现如今的日子，必定比今时今日要好上许多，这一切都怪我自己，与人无尤！”

珍珠听了，满脸悲哀。

都知道小喜是高攀了沈枫，背叛了沈千寻跟柳如云。也听过不少奴婢暗中议论，都说小喜乃是个不忠不义之人。珍珠日日同小喜一处，自然知道她的好处，见着她这样可怜，哪里还有什么怨怼的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顾，叫她好起来才好。

“珍珠，我快不行了！”小喜粗喘着气，满脸青灰，“快，快去请三小姐来。我这一生，最最对不住她！”

看着小喜那副模样，珍珠暗道不好，哭着跑出了梧桐苑。

甫一到了拾锦苑，就迎面撞上了云婆婆。

见小珍珠哭的要死要活，云婆婆骇然，问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哭成了这副模样？你家主子出事儿了不成？”

“主子……主子快要殁了！”

当沈千寻看着跪在堂下的珍珠。听了那么一句“主子命不久矣”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眩晕之中。颤颤巍巍跟着珍珠走到了梧桐苑。

太过冷清。太过萧索。这个深秋，带着极度的苍茫肃杀之意。叫她无所适从。

这梧桐苑中的梧桐树，百叶凋零，落在地上，人行处吱呀作响。只是越是这样，她这心就越是难过的厉害，走到小喜的卧房，她愈发畏惧，生怕看到什么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状况。

“小姐！”那人听到动静，呜呜咽咽地唤了一声，那声音十分虚弱。叫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沈千寻打着帘子，刚进门，整个人就呆愣原地。

这人瘦的只余下一个骨架，面皮蜡黄，中间又杂带了几许青灰，看起来好似是个死人。

她心里一阵苍凉，走上前，毫不避讳地握住了那人的小手，轻声道：“怎么好端端的瘦成了这个样子？可吃药了么？”

“吃了！”小喜应了一声，也是没有多少气力，“只是小姐，小喜现如今，已经不成事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姐，还请小姐宽宥小姐当初一时糊涂！”

“我既然来看你数次，自然是不怪你了。只是小喜，身子要紧，当初的事儿，我早早儿地忘了，你何必如此自苦？好生养着才是！”

“小喜撑不下去了！”小喜看着沈千寻，苦笑更甚，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嘴唇皲裂，“小喜能遇着小姐，已经是天大的福泽，哪里还敢想许多。本是想若是得了孩儿，必定躬亲抚养，苟活数年，现如今孩儿殁了，我没了牵挂，又自知罪孽深重，活不成了！”

云欢见了，也生出几分不忍来。

她开的那些药，若是一般人吃了，必定是会痊愈的，偏得小喜满腹愁琐，与旁人不同，这才没有半点效益。到底还是要一命呜呼。

若非是孩子殁了，总不至于的。

沈千寻双眼通红，怔怔落下泪来。这丫头跟了她那样久，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叫她于心何忍？

“小喜，你还年轻，日子还长！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也是不怪你了的，小喜，听话，你听话，好生养着身子才是！”

“呕！”那人又呕出几口子鲜血来，叫人触目惊心，沈千寻见了那样鲜红的血，双眼发直。

小喜要完了。

她又是急又是怕，朝着云欢道：“云欢，你救救她，你救救小喜吧！”

云欢忙忙走上前，给小喜诊脉，只是那脸色却是愈发差了。

她哪里有这样的好本事，能叫人起死回生，只是见着沈千寻那样伤心，云欢也不敢多说，退在一边，说道：“这会子让小喜吃药，倒是不如让小喜吃些清粥好些！”

“清粥？”沈千寻看着珍珠，忙道：“可准备清粥了么？”

一听这话，珍珠哭的愈发狠了，跪在一边，朝着沈千寻说道：“三小姐，现如今主子根本就吃不了东西了。一闻到那味儿，就能吐出来。珍珠试了数遍不止，都是如此，这腹中空空，若是再吐了些，这人的身子，难道就真的不要了么？”

听了这话，沈千寻愈发觉得悲哀。小喜。小喜。

“小姐，若是小姐日后还记得小喜，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跟小喜说说话就好了！”话音刚落，见那人又喷出一口子荤血来，再不说话。

竟是死了的。

“不，不要！”沈千寻泣不成声，“小喜，我的小喜，我不怪你，我也不怨你，我只要你好好儿，小喜，你醒醒，陪我说说话，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