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正浓。一连下了数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倒是叫人生出了许多烦闷的心思来。

烟雨朦胧，遥遥看去，这整个汴京城，都笼罩在烟雾之中，丝丝入扣，倒也十分好看，萧元翊在真钰坊用了晚膳，看着红玉媚骨天成的模样，愈发心生欢喜。家花哪有野花香，况且，沈千暮又是个泼皮破落户儿，是个招惹不起的主儿。

动辄就是信阳候，丞相爷，他也着实吃不住。

这个当儿，又疯疯癫癫，好似是痴傻之人，叫人看着便是心生烦闷之意，不愿多提。

歌舞升平，不觉天晚。日暮西垂，这真钰坊却是愈发热闹了。上上下下都是丝竹之声。影动星河，雁声鸣远，映着那丝竹乐曲，别有一番韵致。

红玉一袭红杉，从下头带了一壶酒水来。看着那人坐在一边的模样，好一个儒雅翩翩的如玉公子。

红玉冷笑两声，这人若是个好的，倒是能叫人刮目相看，偏得也是一个负心薄情的冷傲人物，做不得真的。

“大皇子！”红玉打着珠帘，款款上钱，“方才红玉说的，大皇子可记下了么？这可不是为着红玉自己个儿，可怜了我们玲珑妹子，那样小，就殁了！”

萧元翊也是犹豫十分，毕竟，这红玉针对的人乃是国舅爷。这汴京城中，谁人不知那国舅爷的厉害？若是当真公然跟那人作对，日后他的皇位，难道还不要了么？为了一个烟花女子，着实不值，偏得这人乃是红玉。

这样的好人物，若是身家清白，或是出身高贵，也总不至于要舍弃朱冠玉带，紫绶金章方能两全。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不惜跟沈千暮有了婚约，都是为着有朝一日称王称帝的。他自然也容不下国舅爷，偏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是打草惊蛇了。日后这日子，是愈发难了。

红玉哪里懂得这些？

“很为难？”

红玉见那人面色露出几分难色，冷笑更甚。这萧元翊，到底比不上箫元澈一份霸气。

“若是大皇子当真这样为难的话，只当方才红玉什么都没说好了。许多事儿，红玉也都是无能为力，自家姊妹那样殁了，也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些，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的。”

闻言，萧元翊又有些犹豫。

“我自来看不惯国舅爷，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张贵妃回朝，你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就是迟早问题，何必在意，你既然与我说了，我必定放在心上，你且放心吧！”

闻言，红玉淡然一笑，微微颔首。

“既然大皇子都这么说了，那么红玉自然也就要依着大皇子的意思了。许多话，就此不提了！”

萧元翊看着红玉明显有些冷淡的语气，心里委实不快。

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人的腰身，凑近红玉面门，轻声道：“你若是今儿个把我伺候好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帮衬着你一把，如何？”

“呵！”红玉倒也不恼，手里拿着一把美人扇，浅笑嫣然，“伺候？倒是不知道大皇子口中的伺候是个什么伺候的法儿？我这真钰坊，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若是大皇子想要听曲儿的话，下楼去也就是了！“

“听曲儿？”萧元翊摇了摇头，看着红玉半遮半掩雪白的酥胸，眸光暗沉，“你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男子了。难道说，伺候我还玷污了你不成？”

这样淫邪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来。她愈发觉得这皇室中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就是芸芸众生罢了。出身好些，就这样欺诲他人？当真以为所有人都能任他欺凌了？

她慢慢悠悠站了起来，一袭红衣带着淡淡的檀香，见她飘摇坐到他的对首，萧元翊的目光愈发幽深。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当初可以变作花魁呢，毕竟是一般人等所能企及的。他不禁想到沈千寻，更是冰清玉洁，冰肌玉骨，叫人见之忘俗，愈是认识，愈是艳羡箫元澈。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得了那么一个好女子来？偏得叫他得了一个夜叉。

“大皇子，还是请回吧，这真钰坊，可是有七皇子的人把守着的，若是闹得不大愉快，只怕不好！”

“红玉姑娘这是在威胁我？”

既然撕破了脸皮，红玉也不想多说什么，笑意渐浓。

“若是大皇子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有一句话，还是要劝慰大皇子一番。这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好事，若非如此，岂不猥琐？”

“你！”萧元翊被这人说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小妮子，竟然如此胆大，毫不畏惧他的威严，当真是找死不成？“你胆敢如此作为！”

“怎么不敢！”红玉冷笑更甚，“大皇子，我敬你是这皇室中人，才对你好言好语的，可是谁知道，你这么一个大皇子，零星用处都是没有的，既然如此，那么，我又何必对你说些场面话？日后，我这真钰坊，也就不再欢迎大皇子来了！”

都知道箫元澈的厉害，这萧元翊再怎么凶狠，到底比不过箫元澈。

萧元翊冲上前，狠狠地揪住红玉的领子，骇笑。“红玉啊红玉，我这才知道我是看错了你了，你这样厉害，何须我来帮忙？倒是不如自己冲到国舅爷府上去，给你那姊妹报仇！听闻，三小姐已经去过了。还让五皇子断了一臂，想必就是为了这玲珑！倒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这样厉害，叫人好生佩服啊！”

他冷笑阵阵，拂袖而去。

那胭脂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了来，见那人破门而出，只以为红玉吃了大亏，进来一看，见红玉坐在一边，动也不动，也不像是吃了什么大亏的模样。

“红玉姊姊，好端端的，大皇子怎么走了？”

“他帮不到什么！”红玉长叹一口子浊气，原本还想着，那人能帮衬着些，哪里知道，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孬种罢了，能有什么好处？说到底，还是只能靠着自己了。

“其实，红玉姊姊！”胭脂坐在一边，看着红玉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宽宥，“主子都已经帮玲珑报了仇了。为何还要这样穷追不舍？若是被国舅爷那些人知道了。只怕是咱们这真钰坊也难保了！”

“难道说，咱们就天生比人家要低贱几分？”她摇了摇头，心里满是悲悯，“我偏不信这个邪，若是当真如此倒也罢了。偏得，我们姊妹也是被逼无奈，才落得如此地步，不是自己轻贱自己的，是也不是？”

自然是这样，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那些人都把他们当成是下等人，又有什么法子。

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沈千寻？把他们当成自家姊妹，为着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儿，只是这样的好人物，这一生一世遇过一个，也算是造化了。哪里还能央求旁人也是如此？

“红玉姊姊，这些年，咱们也都习惯了，是也不是？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喜欢那大皇子，看起来倒也算是个人物，只是长此以往，就能发现那人性情着实不堪，这会子闹翻了，没有吃亏，倒也是好的！”

胭脂长叹了一口子浊气。

见着胭脂这副模样，红玉倒是没了多少想法，笑了笑。

“也罢了，外头宾客满座？”

“可不是！”胭脂微微颔首，“现如今来的都是好主儿，不比从前，想着占咱们姊妹的便宜，也算是造化了！”

红玉微微颔首，也不多说。

这都是依着沈千寻才有的好日子。若非如此，指不定这天下间，再也没了真钰坊。就此不提。

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萧元翊，呵，萧元翊。从此之后，不来此处倒也罢了。若是来了，必有计较。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